终于站在坡顶的观景台上，面对传说中的天鹅湖，九曲十八弯的开都河从巴音布鲁克山缓缓流淌下来，纤细成了一条丝带，似被大山的手挥动着，在翡翠的草原上轻歌曼舞。

　　● 熊红久 / 文

　　说起巴音布鲁克这个地名，朋友的描述让我印象深刻：在辽阔的草原之上，有一个美丽的天鹅湖，盛夏季节，几百只天鹅在此栖息。当一个地方和圣洁的鸟类共生共息的时候，一种高洁和浪漫的情愫，就会雾一般缭绕心胸了。它让一些臆想生出了天鹅的翅膀，带着美好飞越山岗。所以，巴音布鲁克，这个名字便拥有了视觉和嗅觉的双重灵动，遇到合适的环境，迅速升腾开来。

　　仲夏时节，我从伊犁那拉提草原翻越查汗努尔达坂，直奔心旷神怡的巴音布鲁克草原。

　　山路崎岖，路面狭窄，不时遇到迁徙的畜群。车子行驶缓慢，有了尽情观察风景的时间。在海拔2000多米的崇山峻岭间，有大片没来得及融化的冰雪，而一米开外，却开满了金灿灿的金莲花和紫色的柳兰，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一种对峙。严冬和阳春，冰冷和温暖，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，在天山腹地和谐并存，深情凝望。野蔷薇和紫苏不顾山势的陡峭，一路奔袭下来，一簇簇、一丛丛拥挤到路边，似乎想招手搭个便车，看看山外的光景。那些悠然闲适的牛羊，站在半坡，用一生不变的姿态，保持着与大山的依恋。而穿入云天的雪岭云杉，仿佛利剑，直刺苍穹。生活的久了，天山上的林木便有了山的品质，和山花、牛羊以及牧民一起，成为了大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成为了天山山系的一部分。

　　车子停在山梁的敖包处，栓系在敖包树干上的各色哈达和小彩旗随风飘舞，格外醒目。不知不觉中，我们已经从西天山的东部翻越了山脊，来到了风景如画的和静县。

　　一路走来，我们缓慢下坡，山势也变得越来越开阔了。天山似乎很人性，前半程，创作了嶙峋险峻的文章，让我们保持着高度紧张。而后半程，则悠然舒展，铺开一幅牧场的水墨，让我们精神松弛，内心恬静。

　　这，正是巴音布鲁克的节奏，山的起伏宛如长调，舒缓而绵延，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都成了山的道具，它们静默地站在山的背后。越往山下走，山越谦恭，不断向后退，再后退，仿佛要腾出更多的空间留给河流和牛羊。

　　在草原宾馆稍事休息，去看天鹅湖。道路两边挤满了草，没有山的约束，草像脱缰的野马，一路狂奔，恣意纵横。无论坡地还是河谷，无论是近前还是天边，一株挨一株，一丛挤一丛，草把海洋的气势移植到了大地上。盯着草原看久了，草就成了波涛，而我们乘坐的大巴，简直就是在碧波中航行了。当几只斑头雁或者黄鸭忽然腾起，飞翔的翅膀和高亢的鸣叫，具有了海燕的品质，把远远的地平线，飞成了海平面，一切惊叹都被草的水波湮灭了。

　　草原用辽阔打开了心胸，让郁积多年的浊气烟消云散，豁然觉得这个世界，没有多大的东西是草原装不下的，也没有多大的东西，是内心装不下的。草原既是老师又是课堂，它把辽阔延展成了一种气度，一种境界，一种与世无争而又赢得世界的磅礴和沉静。

　　车子停在木栈道旁边，不远处有一湾小湖，被绿草环绕的湖面上，倒映着皑皑雪山。以为天鹅湖到了，我们都兴奋起来，因为看到了几只游弋的天鹅。顺着木栈道靠近木亭，亭边湖面浮着4只天鹅，并不惧人，即使大吼几声，也无动于衷。天鹅们慵懒而淡定，甚至旁若无人地折回长颈，在身上挠痒，抑或扑腾几下翅膀，激起一串水珠。天鹅的沉稳倒一下反衬出了人的急躁了。这群悠闲的精灵，惹得游客不停地尖叫、吹口哨、投石子，想惊飞起它们抢拍几张美照，却未能得逞。这几只城府很深的天鹅，早已洞穿了人们的伎俩，心无旁骛，只在浅水区，或卧或立，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和孤傲。

　　谁想，游客们的欢叫，却惊慌了一峰骆驼，它原本在离岸不远的草坡上午餐，高高低低的声调显然让沙漠之舟的情绪出现了波动，骆驼小心谨慎地四处观察，看到附近游客越来越多，不安全的隐患也越来越增强，骆驼立刻放弃了眼前的美食，转身朝着远离人群的西岸走去，行进中还不时回过头来，表达着愤懑和不满。

　　车子向天鹅湖心靠近，心情也愈加澄明，忽然有了想唱歌的念头。我径直走到车前部，抓起车载麦克风，一曲《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》，没有人提议，没有人报幕，也没有人觉得唐突。所有的目光都在眺望远方，歌声就像从心里淌出的河。先是独唱，慢慢变成了合唱。在苍茫的原野大地上，人类总是显得卑微和虚弱，所以，我们要用纵情的歌唱来拓展形体的渺小和生命的张力，用高亢的存在感，对冲辽阔带来的俯瞰。

　　巴音布鲁克，蒙古语意为“富饶之泉”。作为我国第二大草原，这里四周连绵着雪岭、冰峰，泉水、溪流和雪水汇入湖中，水草丰美，气候凉爽而湿润，非常适宜水鸟尤其是天鹅的繁衍生息。每年的暮春时节，大天鹅、小天鹅、疣鼻天鹅等珍禽陆续从南方飞到这里。阳光下，天鹅、湖水、山峰、云影、鲜花、马、牛、羊、骆驼和谐共生，场面蔚为壮观。

　　到了景区才知道，天鹅湖不是一个完整的湖泊，而是开都河在草原上弯曲回折所形成的一湾湾水域和广阔的湿地，它们一片片串联在一起，成为了天鹅等水禽的理想家园。

　　终于站在坡顶的观景台上，面对传说中的天鹅湖，九曲十八弯的开都河从巴音布鲁克山缓缓流淌下来，纤细成了一条丝带，似被大山的手挥动着，在翡翠的草原上轻歌曼舞。我们的视野正对着河流的中央，刚好能看到每一道回折的全景。

　　夕阳落下之后，云层渐渐散开。西天一派湛蓝，刚才还彩霞飞溅的天鹅湖，此时平静得像蓝色玻璃，没有一丝波澜，也没有星点色彩，似乎任何喧哗都会惊扰了这份宁静。河流与草原相依相偎，在平坦宽阔的胸怀里，河流温润得像一只乖巧的小猫，迈着柔软的猫步，草原放纵着河的任性，也享受着河的妩媚。偶尔能看见远处有鸥鹭滑翔，或轻轻憩落水中，却并未溅起多少水波，一切都是宁静而祥和的，我甚至都怕自己过度专注的目光，会打扰了这片静谧。

　　我们在天鹅湖待了两个小时，对于巴音布鲁克草原的造访，也只有短短的一天。用这么短的时间，来认识这片草原，显然是蜻蜓点水和词不达意的，但它的博大和秀美对内心的冲击和教化，却可以瞬间抵达心灵。

　　我们常常怀想一个地方，因为魂魄丢在了那里，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。记忆会顺着一些细节去寻找魂魄，结果也深陷花丛中了。

　　巴音布鲁克是一个可以迷失自己，也值得迷失的地方。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天鹅湖和一群天鹅，而天鹅，总与爱情有关。

　　巴音布鲁克，守着一湖寂寞，也守着一湖传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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