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读新疆
人间最美是春天
有娇俏的花
有隽永的诗
更有你们
点击音频收听:心中有个春天
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路边高大的树木,发现野山桃树已经开花了。薄弱的花朵娇气得很,哪经得起春天这风的撩拨。刚绽放开的花瓣儿便被风儿吹落了,纷纷扬扬地飘下来,好似天女散花,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雪白。望着这如雪片似的花朵,心底蓦地浮现出两张笑脸。那脸年轻,却叫高原上太过灼人的紫外线晒得黑红黑红的,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。
2016年春节期间,因为工作原因,我来到阿勒泰地区喀纳斯边境派出所,再一次与边防战士们踏边巡逻。这是我坚持了几年的一项重要工作内容,却遇到了一次惊险。
冬天的喀纳斯,白色是这里的主色调。放眼望去,天地一片白茫茫,像是盖着一个大白棉被。高大巍峨的阿尔泰山这会儿也变成了浑圆的大白包。奔腾不息的额尔齐斯河也叫白雪埋得看不见踪影,没有半点奔腾汹涌的气势。天和地好似化成了一体,让人瞧不出哪是天哪是地。
临出发前,警察巴尔斯再三叮嘱我:“老师,这匹老马可老实啦。但你千万要记得,一手抓紧缰绳,另一手把牢马鞍上的把手啊。”
当时听他这样说,我没太在意,心想:我也曾多次骑着马儿巡边,策马奔驰过高山与草原,不用这么紧张吧?
走上巡逻的路才发现,前方根本就没路的踪影,沟沟坎坎都被大雪填平了。马蹄一踩下去就陷到了小腿。我心里暗暗嘀咕:还是乖乖听巴尔斯的叮嘱吧。
空旷的原野上,地面没有任何可供前行的标志物。巡逻的队伍全凭多年来对地形的熟悉,靠着树木和高山给出的方向,沿着曾经是路的地方慢悠悠地向前走着。对我来说,这种景致很新奇。坐在马背上,我东瞅瞅西看看,眼睛都忙不过来。
队伍走到一处山口时,走在身边的巴尔斯又提醒我,让我注意抓紧缰绳和马鞍把手。我这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,不敢四处乱看了。就那么一眨眼工夫,正稳稳行走的马儿突然整个身子往后一倾。
我耳边呼呼地响起了风声,还听见马儿鼻腔里发出的粗重气息声。我心里一慌,赶紧闭上眼睛,双手死死抓住马鞍上的铁圈,用腿紧紧夹住马背,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向后倒去。
其实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,可我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。身下的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,摇晃了几下,竟又站稳了身子。
待我从惊慌中睁开眼时,首先就瞧见巴尔斯的笑脸,笑得那叫一个灿烂。再一看,他站在我骑的马前面,一只手紧紧拉着马嚼口,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脸颊,嘴里还轻轻地哄着:“没事,宝贝;没事,宝贝。”
通人性的马鼻孔里喘出的气息变得平缓,在巴尔斯的牵引下,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二十多米的山口。然后它甩了甩马尾,扬了扬前蹄,停在了原地。我紧张得手脚发软,在巴尔斯的搀扶下,才从马背上翻了下来。
我还稀里糊涂的呢,扭头想看看刚刚走过的路,巴尔斯笑着跟我说:“老师,刚才差点出了大事。马的右后蹄踩空了,下面就是一个大悬崖。”
他说得云淡风轻,可把我吓得不轻。厚厚的棉衣里,前胸和后背汗流浃背,像有无数条小溪在流水。好家伙,我差点就见不着这世间了。
再看巴尔斯,他还在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脸颊,那么温柔,那么慈爱,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温暖又温馨的氛围中,让人心也跟着宁静下来。我激动地冲过去,一把抱住巴尔斯,一个劲地说:“谢谢你,谢谢你。”
巴尔斯笑着说:“老师,您这话说重了。您能和我们一起巡边,就像一道春光,照在我们身边啦,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。”
我愣住了,直直地望着他,有点不明白他为啥这样说。
巴尔斯又笑着解释:“老师,我们这一年就两季,冬天长得要命,大半年都是雪,耳朵里就只能听到风的声音。感觉春天刚冒了个头,夏天就来了。还没好好享受夏天呢,又回到了冬天。您在这个时候来,和我们一起巡边,大家都觉得像是春天到了,看到春光啦。真的,我们打心眼里高兴。”
这人啊,有时候认识好多年,也难掏心掏肺,可一件看似平常却又惊心动魄的小事,就能让两颗心靠得很近很近,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。我和巴尔斯就是这样,成了生死之交。
一年后的春节,我来到乌什县别迭里巡边。一个爱笑的小战士艾合买提·买买提也和我说了类似的话:“您和我们一起巡边,就像带来了春天,让我们感受到了春光。”
这话一出口,我又想起了远在阿尔泰山里的巴尔斯,也跟这位小战士结下了浓厚的友谊。
那天一大早,我和战士们先是坐汽车,再骑马,到最后只能迈开双腿,一步步地向海拔4264米的别迭里山顶界碑处攀爬。
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,风刮得呼呼响,我们都把脑袋埋在厚厚的棉帽子里,使足了劲儿往上爬。到半山坡时,开始下雪了,大片大片的雪花让风一裹,呼呼啦啦地往下落,没多大一会儿,就把我们要走的路覆盖住了。
风又大,雪又急,我们躬着身子,手脚并用,艰难地爬呀爬,好不容易爬到了别迭里山口的界碑前。
大伙儿仔细地巡视查看,认真地擦洗着界碑上的红字。等所有的工作做完后,我们找了个背风地方,打算坐下来吃午饭。我一摸到背包里早晨装进去的午饭,好家伙,冻成个硬邦邦的大冰疙瘩,根本没办法下嘴。
这可怎么办呀?
正对着手里的冰疙瘩午饭犯愁呢,坐在我身边的艾合买提手疾眼快,一把就从我手里抢走了这个冰疙瘩。没等我看清是怎么回事,他已经把冰疙瘩塞进了自己胸口的棉衣里。
我赶紧伸手想抢回来,就看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艾合买提的脸上,表情古怪,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,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,看起来难受极了。
他挡住我的手,吸着冷气,强挤出个笑容对我说:“老师,我帮您解决这件难事……没事的,我们也遇到过这样的事。”
望着这位只有二十来岁的小战士,我的眼眶湿了,心疼地让他赶紧把冰疙瘩拿出来,可他仍然笑着摇头拒绝了。
他坐在我的身边,笑着跟我说:“老师,我常来这里巡逻,一年少说也有上百回了。刚来时,我也碰到过饭冻成冰疙瘩的事,是老班长教我们用身子暖饭的。老班长还给这种办法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:春风化雨。”
听着艾合买提轻描淡写的话,我心头却翻江倒海一般。这些年轻的战士们,把自己最好的青春时光,奉献给了保卫祖国这个神圣又伟大的事业。正因为有了他们,我们才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。他们,才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人。
我想着想着,不由自主紧紧握住艾合买提那双冰冷的手,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笑着把午饭拿出来,冰疙瘩已经化了。虽说不是特别热乎,但在我嘴里,这可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一顿饭,暖到了我的心窝里,让我的胃里都热乎起来了。
艾合买提看我吃得香,笑着对我说:“老师,我们一年到头都在这里巡逻,压根就没见过春天、夏天和秋天是啥模样,这儿永远都是冬天。您能和我们一块巡逻,就好像让我们看到春天啦,别提多高兴了。不是有句话说:冬天到了,春天还会远吗?”
是的,冬天来了,春天一定不会远了。春天,这世界最平常不过的季节,可对巴尔斯和艾合买提这些守边的战士们来说,却是心心念念,满心渴望,偏偏又最难实现的盼头。他们正年轻,脸上是灿烂的笑容,却从未正儿八经地感受过一回春天的暖意,没瞧见过一回春日绽放的花朵。但他们却用最朴素最真诚的行动,为所有人送来了最鲜亮的春天。
人间最美是春天,有娇俏的花,有隽永的诗,更有你们。巴尔斯和艾合买提没有见过春天啥模样,却给了我这世上最美的春天。他们的心里永远都装着对春天的向往,盼着那春光明媚的好时光。
文/王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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