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向梅

　　艾力，我在麦盖提县结识的第一位维吾尔族朋友，我们是农民画培训班的同学。一想起那短短的8天相聚时光，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他黝黑、硬朗、笑意盈盈的脸庞。

　　从酒店9楼的窗口望出去，麦盖提县的大部分街景尽收眼底。老城不大，高层建筑不多，大都是6层以下的，颜色也多为土黄色，沙漠的颜色，那些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筑仿佛从远古走来。远处刮起带沙尘的风，又似海市蜃楼般缥缈。目光从窗外拽了回来，培训班里会拉手风琴的艾力正坐在画架前，想着要画点什么。其实，艾力的真名叫艾米热拉·吐尔孙，朋友们都习惯叫他艾力。他来过几次麦盖提，这次却有些不同，因为他是被父亲派来学画的。

　　艾力的家在距麦盖提县200多公里的阿图什市乡村。农家小院里，他的父亲、72岁的吐尔孙·吾守尔，总是坐在清晨的葡萄架下，边吸烟边对画架上的一幅画凝神思索。两棵金黄色健硕的胡杨铺满整个画面，远处有一群正在吃草的羊，树下躺着一个正在小憩的年轻牧羊人。得知麦盖提县在举办农民画培训班，他不由分说给儿子艾力报了名。

　　在艾力眼中，父亲就是一个妥妥的画痴，一天不吃饭可以，但一天不动画笔是不行的。高兴了画画，累了、烦了也画画，吐尔孙说画画能让他“飞”起来。吐尔孙是村里学校的美术老师，30年教画画，直到2006年退休，仍然没有放下画笔。每天画画，是他退休生活最大的乐趣，他风趣地说自己是种“画”的人。

　　吐尔孙不是美术专业出身，画画完全是因为热爱。10岁那年，他悄悄在图画本上用铅笔临摹了教室墙上的毛主席画像，怕被同学看到笑话，怕自己画得不像，白天在学校仔细观察那幅画，记在心里，晚上回家画，画了擦，擦了画，用了5天时间才画完。后来拿给美术老师看，老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，惊喜地夸赞吐尔孙有画画天赋，鼓励他继续画下去。从此，吐尔孙就与画画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　　初中毕业后的吐尔孙一边帮父母种棉花一边学习画画。那时候，穷乡僻壤的农村可没有培训班，更没有专业教授美术的老师，吐尔孙如饥似渴地自学，见到什么画什么，画秋收摘棉花的场景，画自家挂满葡萄的小院，也画节日载歌载舞的欢乐场面。吐尔孙的画越画越好，粗犷中透着质朴，明丽中显着喜庆。彼时，吐尔孙并不知道，他画的就是农民画。后来，吐尔孙当上了代课老师，几年后又被选送到新疆师范大学进修3年，正式入编，从此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，画画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

　　吐尔孙副业种“画”，还要种棉花。全家种植了50亩棉花，每年从4月到9月，一家人都在棉花地里忙活，直到秋天将棉花整体出售，一年的农事才算完成。说到去年的12万元棉花收入，艾力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。艾力从来没有画过农民画，但是从小受到父亲的耳濡目染，也会涂鸦几笔。看着父亲乐此不疲地画画，艾力也很开心。

　　不干农活的时候，艾力会和父亲一起在葡萄架下雕刻葫芦，这是父亲传授给他的技艺，也是增加家庭收入的一项副业。每年秋天葫芦成熟季，艾力都要去各地挑选品相好的葫芦，待到农闲时和父亲一起雕刻，吐尔孙的葫芦雕刻远近闻名，艾力也青出于蓝胜于蓝，雕刻葫芦卖得很好，不愁销路，最贵的一个以4000元价格卖给了一个法国人。

　　吐尔孙雕刻葫芦，但更多时间是随心所欲地画农民画。麦盖提县的刀郎农民画闻名遐迩，是吐尔孙向往的地方，无奈身体状况不允许，他只得派儿子来学习，并嘱咐要多拍照片、视频，回去给他看。艾力认真地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，他知道，父亲希望他也成为一个种“画”的人。

　　热爱可抵岁月漫长，因为热爱，所以执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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