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永明

　　生活里的小惊喜总不期而至，如同星光突然闪耀夜空。世间某般滋味，在你未谙其美时，会于某刻、某份机缘中欢天喜地而来，让你不由分说地爱上它。

　　1992年，因疏于提防被狗咬伤后，我离开原岗位来到霍尔果斯，边工作边疗伤。那时霍尔果斯口岸国门初开，边境贸易如火如荼。工作单位在东风干渠边的平房里，再往西，一处不知年代的砖瓦房住着一户中年夫妇。因相邻而居，我操着半生不熟的维吾尔语，得知女主人名叫阿丽米汗。

　　为了解更多边境贸易知识，我与每天早出晚归做外贸生意的阿丽米汗大婶渐渐相熟，成了相互往来的好邻居。

　　记得那年古尔邦节，阿丽米汗伊宁县的亲戚来访，带来一只大肥羊。热情的她邀我去家里吃面肺子，用流利汉语说：“我做的面肺子绝对正宗，你肯定没吃过也没见过。”

　　我知道面肺子是新疆特色小吃，却从未尝过。带着节日礼品——酒和茶，我在大婶家首次尝到了面肺子的独特味道：软嫩鲜香，汤汁醇厚，舌尖每一次碰撞、每一口咀嚼，都是满足与享受。那一刻，在她家餐桌上，我不再拘谨，酣畅淋漓地大快朵颐，最后连碗中汤汁也一饮而尽。

　　自那以后，我便忘不了这令味蕾雀跃的滋味。后来在乌鲁木齐、伊宁、克拉玛依、沙湾等地的街头夜市，但凡见到面肺子，我总会驻足品尝。记得有回在沙湾街边，见面肺子与面筋、米肠子同炖一锅，客人点单时，摊主便捞出食材切好装碗，浇上羊骨头汤，撒调料后端上桌。

　　沙湾朋友马生义告诉我，当地人视面肺子、米肠子为主食。煮熟的它们颜色似陕西小米面蒸糕，微微发黄，虽其貌不扬，加足调料后却滋味绝伦。

　　因对面肺子的偏爱，在新疆多次出行中，只要遇见特色小吃摊，我必点一份大快朵颐。

　　不少同事朋友问：“你这么爱面肺子，知道它是咋做的吗？”

　　其实当年在霍尔果斯吃面肺子时，见我兴致盎然，热情健谈、生活经验丰富的大婶便向我娓娓道来。

　　她告诉我，面肺子最早起源于她的家乡伊宁县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聪慧的主妇们将宰羊后本欲丢弃的羊肺洗净，灌入洗过面筋的面浆，扎紧肺口煮熟切块，加辣椒、大蒜、洋葱等调料当主食充饥。经多年改良，面肺子逐渐成为各族群众喜爱的地方小吃。

　　面肺子常与米肠子同食。米肠子做法是将新鲜羊肠洗净，把羊心、羊肚切丁，拌入大米和调料，灌入羊肠煮熟。食用时，将面肺子、米肠子、面筋切片，浇上汤汁调料，美味无比。吃惯这口的新疆人都知道，二者是绝配——肠鲜糯，肺软嫩，羊肚、面筋有嚼劲、香辣可口。

　　听大婶讲述，我才知面肺子、米肠子制作如此费时费工，对发明与耐心制作这道美食的人充满敬佩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饮食文化尤是，大婶做的面肺子堪称上乘，我庆幸有机会品尝。

　　如今的霍尔果斯已换新颜，昔日的平房与阿丽米汗大婶皆已不见踪影。在新建的街边，我发现一家小饭馆的价目表上竟有面肺子和米肠子。我欣喜点餐，大快朵颐时，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在大婶家做客的温馨画面……

（版权作品，未经授权严禁转载。转载须注明来源、原标题、著作者名，不得变更核心内容。）